神奇的子弹

1910年，当沃尔特·里德在哈瓦那宣判黄热病的传播者——蚊子死刑的时候，在遥远的欧洲，有一个叫埃尔利希的德国微生物学家，也开始了一项从无先例的研究。他在研制一种神奇的子弹，这种子弹可以杀死人体内的有害微生物，但是决不伤害人体本身。埃尔利希是个非常奇特的人，他对漂亮染料的兴趣，似乎比用显微镜观察微生物来得更浓厚。他的上司让他去解剖尸体，学习辨认尸体的各部分，可他却把尸体的一部分切成很薄的薄片，然后用各种各样的鲜艳染料给它们涂色。“埃尔利希，你在干什么呢？”上司问他。“我在试试我的染料。”他回答道。这样一个染色迷竟然没有成为一个画家，反倒成为一个微生物学家，实在让人惊奇。不过，世界上偏偏就有这样的怪事。现在，埃尔利希给一只兔子的耳静脉注射了一点亚甲蓝，然后注视着这种蓝色染料在兔子的血液和身体中慢慢流动，最后将兔子的神经末梢染成蓝色，但是不染别的部分。“多么奇怪，”埃尔利希喃喃地说，“染料竟然会自己寻找染色对象。
     假如……假如有一种染料，它只能给人体内的有害微生物染色，被它们吸收，而不能给人体本身染色，同时它又是有毒的……啊，那将是一种神奇的子弹，它只杀死人体内的有害微生物，而不伤害人体。”于是——这是 1902 年——埃尔利希开始了一个从无前例的研究，寻找“神奇的子弹”。他将锥体虫注射到豚鼠皮下，使豚鼠致病，然后弄来几百种染料，逐一试验，希望找到一个能把豚鼠冶好的品种。这是一种最古老最原始的方法，是尝试和流汗的方法，是用一千次失败换取一次小小成功的方法。豚鼠被染料染成蓝色、黄色、绿色、柠檬色……还有连画家们也说不上来的颜色，但是它们体内的锥体虫仍然快乐逍遥，成群结队，并且残杀这些豚鼠，有多少杀多少。有一天——这已经是 1905 年——埃尔利希用一种新的染料——苯并红紫染料给豚鼠注射。这不是普通的苯并红紫染料，而是做了一些加工，为了让它在豚鼠的血液中溶解得更好，埃尔利希在它里面加了一些硫基。
     他给一只奄奄一息的豚鼠打了一针加工过的红紫染料。奇迹发生了！这只豚鼠的耳朵变红了，眼睛睁开了，它竟然又活过来，而它那些没有注射红紫染料的伙伴们，全都浑身僵硬地死去了。可惜的是，这种红紫染料——埃尔利希管它叫“锥虫红”——虽然救活了一只豚鼠，但是拿来给人治病却不行。它可以杀死锥体虫，使你不再昏睡而死，但却会使你成为一个瞎子，从此再也看不到光明。不过，埃尔利希的决心并没有动摇。经过一点小改动的锥虫红不是已经救活一只豚鼠了吗？那么，继续改下去，不是小改小闹，而是彻底改变它的化学结构，你就一定可以找到一个可以给人治病的新品种。这个锥虫红——它的核心是砷和苯——的化合物到底有多少，只有天知道。我们所知道的仅仅是埃尔利希一共合成了几千种新的化合物。他给这些化合物一一编上号码，5号、594号、606号、914号、1206号……然后按号码逐个进行筛选。
     整整五年，埃尔利希把自己关在实验室里，一次又一次地安排锥虫红分子的排列方式，增加、移动或调整原子。他一定要弄清楚，到底需要多大的剂量，才能够杀死锥体虫，同时又不伤害人体。但是真倒霉，当可怕的锥体虫被杀死的时候，这些灵丹妙药也把豚鼠的血化成了水，或者使它们死于致命的黄疸病，再不就是让豚鼠“跳舞”，团团急转，狂窜乱跳，不是跳一分钟，而是跳尽有生之日，到死方休……当埃尔利希发现一次用量太多有危险而将剂量改小时，锥体虫竟然若无其事，它们有了免疫性！最初的605 次试验就这样无情地失败了。然后——这已经是 1909 年——埃尔利希碰上了那个著名的制剂 606。它的功效是如此之大，只要一针下去，就可以肃清一只豚鼠血液中的所有锥体虫，而且它又是安全的，它不会使豚鼠变瞎，不会把它们的血液化为水，也不会让豚鼠“跳舞”。
     1909年8月31日，埃尔利希站在一只笼子前，笼子里关着一只兔子。这不是一只普通的兔子，而是一只注射过螺旋体恶魔的兔子。这种螺旋体是德国动物学家绍丁首先发现的，是用博尔德特的补体反应检查出来的。它是当时发现的所有微生物中最为阴险狡猾的一种微生物，是梅毒这个令人谈虎色变的疾病的祸根。无论男人或女人，甚至连刚刚出生的婴儿，都可能染上这种可怕的疾病。它使患者得心脏病死去，成为神经失常的痴呆，它还能够不动声色地潜伏在患者的体内，通过母亲传给胎儿，使完全无辜的孩子也成为受害者。而且，还从来没有一位医生治好过一例这样的病症。它是一种绝症！现在，这只兔子就在那里，腹部有两个小小疮口，那是这种恶魔特有的标志。埃尔利希从疮口处取出一小滴液体，放到显微镜下观察，在显微镜的视野里，无数白色的螺旋体在前后跳跃，看了令人恶心生畏。然后，埃尔利希在病兔的耳静脉里注射了一针606。第二天，兔子腹部的疮口愈合了，结出干净的痂。
     又过了几天，它的体内已经再也找不到那些恶魔了，它们被杀死了。不到一个月，兔子恢复了健康。梅毒再也不是绝症了，因为有了埃尔利希和他的神奇的子弹——606。在19世纪最初的30年中，是606大显身手的时期，它拯救了成千上万人的生命。但是我们不要忘记，606 的核心是砷，这是一种剧毒、也就是我们称为砒霜的物质，因此它在治好一万个病人的同时，也会杀死几十个人。它还不是绝对安全的！因此，后来它又让位给一个更安全可靠的药剂——青霉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