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鲜艳的灰(2)

    他气得呼哧呼哧的。不过最后我还是承认，他比《星之金币》的竹野内丰，还帅20%。他开心得亮出怀里毛茸茸的宝贝。哈，我乐了，一只兔子。
    晚上，我们在他寝室吃兔肉煲。用一只蠢头蠢脑的电热锅，煮得喷香。刚煮熟，啪，整幢楼黑了。管宿舍的胖大妈气得哆嗦：谁又违章用电了？！我们盖上锅盖，黑灯瞎火地笑，等大妈走远，黑灯瞎火地吃。
    黑暗中，我们的头凑得那么近。凑得太近了，咚，撞一下，各自抬头。他眼睛里，有烟火棒燃起，点点异彩。
    蓦然，屋子又亮了。我装作没发现他的古怪眼神。
    生命里菁华的4年，虚晃一枪，就过去了。
    4年里，每次从乔森那里出来，他都不辞辛苦一定把我送回宿舍。
    下铺茶茶说，你男朋友啊？十八相送。我说，他才不是。茶茶说，那不如介绍给我吧，好帅，我口水都出来了。我笑她，这么色，乔森有多帅，我怎么没看出来。茶茶撑开五指，在我面前晃：你色盲啊，大靓仔在你面前都看不见。
    我愣一下。铺天盖地的灰，又尘埃一样卷过来。我淡淡地说，好啊，你喜欢，我撮合你们。茶茶说，你肯定，他喜欢的不是你？我就把那次车祸告诉她。我说他对我好只是出于歉疚，负罪感，或顶多是友情，感情深一口焖，那种难兄难妹，绝对不是爱情。
    我和茶茶找工作的时候，乔森还没毕业。我说读医真苦，读到齿摇发落，还没读完。我胡乱翻他的书。他书多极了，一本本，板砖似的。翻到《眼科学》，我看一页，眼泪不争气地涌出来。我偷偷把它们擦掉。
    毕业。我进了一家机关。薪水不高，不过还是从家里搬出来，和茶茶同租。茶茶是医药大公司的ＯＬ，比我光鲜，天天花枝招展，婀娜多姿。情人节前夕，茶茶跟我旧事重提：怎么还不把你那位竹野内丰大ＧＧ，介绍给我？我正在做的深海泥面膜，猝然迸裂出无数碎纹。
    我发短信给乔森：“有空吗？想约你。”然后，把约定的时间、地点，发给茶茶。
    那一晚，我关掉手机，独自打ＣＳ到午夜。
    乔森和茶茶，他们开始出双入对。她常去他见习的医院看他；他常来我们公寓，接她出去。
    我则迷上了上网。乔森每次来，都会视查我：“丫头，可别网恋啊！”我说都什么年代了，还网恋。但事实上，我真用ＭＳＮ，网了一个叫“DarkＡngel”的恋人。简称DA。
    DA是澳洲华裔。我们用手指谈爱恨情仇，谈天荒地老，谈一寸相思一寸灰。他和乔森截然不同，有点霸道，还挺另类。红和绿，他竟然喜欢女生穿这两种颜色。我说大红大绿，土不土啊。他说大俗才大雅。
    关上电脑，我真去买了一堆红红绿绿的衣物。这辈子，我还从没穿过这两种颜色。很仔细地在每一件上缝了标签。
    有天回来，看到ＤＡ的留言。他说出差上海，只呆半天，下午四点就飞香港，想马上和我见一面。我手忙脚乱花５分钟拾掇完自己，就出门了。星巴克里，我和ＤＡ面面相觑。我说不知道你聪明“绝顶”，还这么酷，打南瓜黄的领结。他说不知道你素面朝天，还这么前卫，袜子一红一绿。我低头。这不能怪我，这怪茶茶。昨晚她用洗衣机，洗掉了我袜子上的标签。
    我的网恋生涯，如此戛然而止。
    回到公寓，乔森在门口。他说，你的袜子不对劲。我说，你嫌我看不出来？
    说完我就哭了。我的眼泪汩汩而下。我说我不就是分不出红和绿嘛；我苦心积虑瞒你，瞒所有人，不就是不想让你们歧视我嘛；我网恋，不就想尝尝爱情的滋味嘛。
    是的，我是一个红绿色盲。被车撞，是怪我看不见交通灯；先吃左边那颗樱桃，是怪我不知道它是绿的；没考医科，是怪我一看到体检老师那本可怕的色盲图谱，就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