绰号，让青春的心有点痛之--何日再见“武大郎”

　　那年夏天，一种叫武大郎的炊饼忽然流行起来，在这个以大米为主食的南方城市卖得热火朝天。谁也说不清是什么原因，只知道仿佛一夜之间，大街小巷就飘满了炊饼的香味。其实这种饼并没有什么特别可口之处，制作原料也不过是普通的面粉。或许，人们感兴趣的只是它的名字吧。嚼着它，仿佛就真的吃到了《水浒传》里武大郎卖的炊饼。

　　秋天开学的时候，教室里出现了一张新面孔。班主任指着这个矮小敦实的男生对我们说：“从今天起，我们班就增加了一名新成员，大家要多关心、帮助他。”说完让他作自我介绍。

　　男生有点害羞地走上讲台，眼睛不敢看我们，而是拘谨地望着地上，两只手在裤子上来回摩擦着，好半天才吐出一句话：“大家好！我很高兴来到这里，我姓武，叫武……”

　　“大郎！”没等他说完，我已经嚷了起来。同学们顿时爆笑起来，连一向严肃的班主任也忍不住咧开嘴笑了。

　　多么贴切的名字呀，尤其在这炊饼风行的时候。他整个人看起来，的确像是一只粗糙的、皱巴巴的炊饼，衣服上还渗出一团团斑驳的油渍。我不禁为自己的机智得意起来，笑得也更起劲了。男生脸涨得通红，但还是附和着我们笑了笑，那笑比哭还难看。要不是老师接下来用严厉的手势制止了我们的嘲笑，我猜想他可能会在这种笑声的风暴中哭起来。

　　从那以后就没有人叫他的真名了，大家都“武大郎”“武大郎”地叫他，也没有人觉得有什么不妥。“武大郎”这个名字迅速在学校里传开了，很多人都“慕名”来我们班一睹他的真容。

　　那段时间，教室的门口和窗外总有一些陌生的面孔晃来晃去，有时还传来尖厉的口哨声。这时的“武大郎”总是低着头看书，似乎对这一切充耳不闻。

　　其实除了长相土气、身材矮小以外，“武大郎”人品还是挺不赖的。搞卫生的时候，他总是积极而卖力，被他擦过的桌子、窗户总是干干净净的。轮到其他同学值日，而他们又要练球的时候，他们就会把扫帚、拖把等往“武大郎”手里一推，说声“帮个忙”，就一溜烟跑了。于是“武大郎”默默地去打水拖地，毫无怨言。

　　“武大郎”学习特别勤奋，一天到晚总是钉在座位上埋头苦读，从不参与我们的口水八卦战或是课间活动。不看书的时候，他就趴在桌子上呆呆地看着窗外的蓝天白云，那个时候他的眼神既空洞又迷茫，我们便笑他像个女孩子一样多愁善感。他也不以为意，并不刻意去改变什么。后来他和我们熟悉了一点后，仍是言语不多，始终也没能融入到我们这个群体中来。

　　后来我回忆时想到，一群随时把他的生理缺陷挂在嘴边的人，又怎能使他敞开胸怀、畅所欲言呢？他怎能以他的尊严为代价，来换取那所谓的同学情谊呢？尤其他又是如此敏感和要强。而当时我们却从来没有想过去维护一个矮小男生的自尊。

　　“武大郎”虽然总是不言不语，但大家还是很喜欢接近他的。因为别人无论有什么事找他帮忙，他都不会拒绝。然而更多的时候，我们只是拿他取笑，他短小的腿、别扭的乡音、笨拙的身体，都是我们取笑的对象。

　　因为“武大郎”的缘故，班上吃炊饼的人骤然多了起来。我们偷偷把纸袋里装着的油乎乎的炊饼带进教室，大口地嚼着，一边吃一边打趣“武大郎”。

　　“‘武大郎’，这是你家祖传的炊饼吧，卖这么贵！”

　　“‘武大郎’，什么时候给我们露一下你的绝活呀？”

　　“‘武大郎’，你干脆别上学了，开一家炊饼店，我们都会来捧场的！”

　　有一天，“武大郎”终于不再固守沉默，而是生气地站起来冲我们怒吼：“不许你们再叫我‘武大郎’！我的名字叫武雄姿！”然而他的呐喊瞬间便被我们的爆笑声淹没。武雄姿？这是一个和他本人多么不相称的名字啊，简直就像老天爷和他开的玩笑。如果像他这种短胳膊短腿的人都可以称作“雄姿”的话，那我们这些男生不都可以成为“二郎神”了？有的同学为此还夸张地把正在吃的炊饼喷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