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语连珠

——《未有天才之前》赏析《未有天才之前》是鲁迅在 20 年代初期针对当时文艺界存在的一种怪现象而发表的演讲。五四运动高潮过去后，中国社会在封建军阀的统治下仍然十分黑暗，政治腐败、军阀割据、连年混战，人民生活极端苦难。在文化上各种反动文人应运而生，真可谓文化空气极其污浊。曾经繁荣一时的新文坛这时也处于相对的低潮之中，这使文艺界的一些人发出了要求天才产生的呼声。但是不少人一面大喊文坛上缺少天才，一面却又不愿去做培养天才的艰苦的工作，反而经常将那些新生的，虽然幼稚但也许将来能长成天才的幼苗打杀。鲁迅在演讲中客观地分析了天才之所以不能产生的原因，精辟地阐述了一个极其重要的道理：即要有天才，必先要有天才生长的泥土。而当时的中国却没有适合天才生长的泥土，只有抱残守缺、排斥异流的令人窒息的龌龊的环境；因此，要想产生天才，必先改造环境，造出能生长天才的泥土。这篇演讲一针见血地揭露了当时文坛上存在的各种弊端，满腔热情地号召那些高喊要产生天才的人们从缥缈的半空中回到现实中来，像文坛上那些有识之士一样，去做培育天才的泥土，为天才的产生做些实实在在的工作。鲁迅的讲话，犹如天空中的一盏明灯，照出了一条天才生长的光明大道，对中国新文学的发展和繁荣无疑起到了十分积极的作用。
     鲁迅是非常能演讲的，他的每次演讲都收到很好的效果。鲁迅的演讲不仅篇篇皆有感而发，切中要害，而且由于他有丰富的阅历，广博的知识，诙谐幽默的风趣，总是使演讲粲然生辉，令听众倾倒。据欧阳山《光明的探索》一文中说：“鲁迅先生演讲的效果很好，会场很活跃，讲到了很多地方都引起哄堂大笑。如讲到曹操杀孔融这个例子时，说：“我虽然不是曹操一党，但无论如何，总是非常佩服他。（大笑）然而事实上纵使曹操再生，也没人敢问他，我们倘若去问他，恐怕他把我们也杀了！”（大笑）；这本来是揭露现实社会中蒋介石背叛革命，出尔反尔的反动嘴脸的，但鲁迅在演讲中却不正面道出，而是借古讽今，轻松说来，真是喜笑怒骂皆成文章。鲁迅用这种讽刺的手法来进行演讲，不仅没有减弱演讲的战斗性，反而因此调动了听众的情绪，使听众获得了更为强烈的印象。《未有天才之前》也充分体现了鲁迅演讲中的这一特点。作者在文中由拿破仑过阿尔卑斯山时说的话引出的乔木、花与泥土的联想；批评国政派时所说的“然而我总不信在旧马褂未曾洗净叠好之前，便不能做一件新马褂”表现出来的幽默；对即使是天才，“在生下来的时候的第一声啼哭，也和平常的儿童一样，决不会就是一首好诗”的生动的描述；对恶意的批评家“在嫩苗的地上驰马，那当然是十分快意的事”，留下了无奈的韵味，真可谓妙语连珠，令人不能不击节赞叹。演讲，是阐明某一个道理，必须把道理讲清楚，同时，它又要有正确的推理和严格的逻辑性。演讲带有很大的宣传性，鼓动性，同时，还带有相当的艺术性，因为只有使得听的人爱听，才能达到宣传、鼓动的目的。
     因此演讲家切忌把要说的道理讲得干干巴巴、枯燥无味，“议论须带有情韵以行，勿近伧父面目耳”（沈德潜《说诗啐语》）。一些人演讲，摆出一副理论家、学者的面孔，谈论一些枯燥而高深的理论，缺少活泼性，这样远离了听众，达不到应有的效果。鲁迅的演讲则与这些人不同，他演讲时自然洒脱，不紧不慢，常常把阐述的道理融于生动的形象之中，让听众在一种轻松愉快的气氛中得到答案，领悟深奥的人生哲理。当然，做到这一点并不是一种非常容易的事情，这需要对自己演讲的内容有透彻的了解，进得去，出得来；还需要调动各种各样的表现手法。鲁迅在演讲中除了像《未有天才之前》那样，能够得心应手地随处拈来生动贴切的比喻，灵活自如地展开丰富的联想与想象；还时常借用一些民间传说和故事插入文中，使演讲跌宕生姿，道理自在其中。如1927年7月16日鲁迅先生在广州知用中学做了题为《读书杂谈》的演讲。当鲁迅谈到文学批评的时候，指出中国的文学批评总是让人越看越糊涂。这时他讲了印度民间流行的一个故事：“一个老翁和一个孩子用一匹驴子驮着货物去出卖，货卖去了，孩子骑驴回来，老翁跟着走。但路人责怪他了，说是不晓事，叫老年人徒步。他们更换了一个地位，而旁人又说老人忍心：老人忙将孩子抱到鞍轿上，后来看见的人却说他们残酷：于是都下来，走了不远，可又有人笑他们了，说他们是呆子，空着现成的驴子却不骑。于是老人对孩子叹息道，我们只剩了一个办法了，是我们两人抬着驴子走。”听了这个故事，人们在笑声中自然会悟出对付那些不负责任的批评的办法了。鲁迅说过：“讲演固然不妨夹着笑骂，但无聊的打诨，是非徒无益，而且有害的。”（《国太炎先生而想起的二三事》）鲁迅演讲中是决没有那些低级庸俗的插科打诨的，而且如若简单的平实的语言能将道理说明，他也决不会多费口舌，他在中山大学开学典礼上做的《读书与革命》的演讲就可见一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