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要去打工

    一个月没回家了，我再次回到家时，母亲很高兴，赶忙放下手里的活来给我生火做饭。

    我放下书包帮忙烧火。这时母亲又念叨开了：“天气变冷了，下回去学校时把冬天的衣服都带上——你那铺盖是不是薄了点，那床厚的已晒好了放在柜子里……”上回母亲在电话里也跟我说过同样的话，这次我又给了她跟上回一样的答案：“知道！”

    我吃饭时，母亲坐在一旁看着。她动了动嘴唇，好像要跟我说什么，但她没有开口。

    “妈，你也吃些吧。”

    “哦，你吃，我才吃过不久。嗯——假如我去打工，你觉得怎么样？”母亲问我，或许这就是她刚才最想说的话。

    我一怔，差点噎住了。母亲要去打工？我发现母亲正微笑着看我，很显然她想得到一个满意的答案。

    “打工，到哪里去打工？同谁去？”我就问她。

    “咱村里在广州打了四五年工的小和回来帮她厂里招工，说是家木材加工厂，工作也就是用砂布擦擦板子或搬点木板，月工资四百五，包吃包住，表现好还可以加工资。村里有蛮多人报了名，我也想去，隔壁你宝山哥也去。”母亲一口气说完，激动得如同领到了第一个月的工资。

    “妈，你也四十多岁了，那一天八小时的活还能撑得下么？”

    “谁说不能，我在家里砍柴担谷哪样不行？搬几块木板有什么撑不了！”母亲对自己的体力还很自信。

    我看着比自己矮一个头的要强的母亲，不知说啥好。我说她不认识几个字，她说可以找人帮忙；我说有爸在外面打工挣钱就可以了，她在家喂猪喂鸡鸭也能卖几个钱，她就说爸的活儿不稳定，喂猪卖太慢了。

    “难道你舍得家里不要？你栽的那么多红薯，你出去了，爸一个人怎么收得完？还有这么多的鸡鸭和猪！”

    我这句话倒对母亲生效了。她犹豫了好一阵子，接着说：“不去打工哪来这么多钱供你们兄妹俩读书？一旦明年你考上大学，可还要一笔大钱。要是我现在出去打工，到明年你上大学开学时或许还能赚到几千块。”母亲的话说得很坚决。

    一说到上大学，犹豫的就是我了，我几乎无话可说。我一瞥母亲，却看到了母亲头上的几根白发和那张不再红润的干瘪的脸。母亲在变老，我怎么忍心？

    “你出去了，爸爸就得回家，你们两个只能出去一个，那还不如你在家里呢。”我说得很干脆，我已不再矛盾。只是，我不忍太伤害母亲的自尊与自信。

    “哎呀！算了，我还是和你爸再商量商量。嗯，我去做工了，你快点把饭吃完吧，菜都凉了。”母亲有些失望，或许她曾满怀信心希望我会欣然答允。我知道她也是为了这个家，为了我们。我目送母亲走出家门，心里有点酸。

    其实，先前母亲也曾为了打工出去过一次。那时小妹才一岁多，母亲“狠心”丢下还没断奶的她，和二婶一行人搭上了开往县城的车。但第二天下午她就回来了，说昨夜在县城时梦见妹妹哭着要吃奶。就这样，母亲那次没“狠心”南下广东去打工。现在我和妹妹越来越大，家里的开销也大了，母亲又提起出去打工的事，她似乎不知道自己正在慢慢变老。

    以前每次提及打工，母亲总要对我说：“你可要用功读书，只有考上大学才能从这山沟里走出去。”当时我不以为然，现在想来，母亲的话里饱含着多少沉甸甸的希望啊。

    我突然感到眼睛有点痛，于是我赶紧扒着碗里的饭菜，不想让眼泪滴落下来。我心里想着：还不吃，饭菜都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