辞别了他 懵懂的我开始自己长大

    我认识他的时候17岁,我在县城中学上高二。有一天上物理课，班主任老师忽然领来了一个高高大大的中年人，说：“你们的物理课从今天起就由常老师教，常老师是从上海来的，学问大得很，大家要好好学习。”那一刻，所有同学的目光都被这个陌生人吸引了，他像是从电影里走出来的，那张脸，俊朗温和，满眼里都是笑意，有与我们见过的所有人都不同的大城市的气质。

    他自我介绍：“我叫常宽。有幸与明星同名，但请各位记住我是那个当观众的常宽，不是做演员的常宽……”一下课他就被同学们包围了，大家问这问那，他的回答机智又有趣。

    我们从没有像现在这样盼望过物理课，除了他知识渊博、幽默风趣以外，我总觉得他还有另外一种魔力。他上课从来不用说“注意听讲”之类的话，所有人的注意力就已经在他身上了，人人都像是过节一样，抑制不住从心底溢到脸上的笑。他是太阳，而我们就是因了他才有光的星星，哪怕答错了问题都是高兴的，只要能有与他说话交流的机会。他所在的教工宿舍成了女生们最愿意光顾的地方，他有课没课也经常到教室里转转，和我们聊天、讲故事、读书。许多人将他引为知己，倾诉衷肠。我的话并不多，总是深深地深深地注视着他，我希望他能认为我和别人不一样，希望他能格外地注意我。事实上，他注意每一个人，谁有了问题他就和谁谈心。

    我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起开始感觉自己和他比别人更为亲近，是因为把向他表达崇拜之情的日记给他看了，还是因为自己有意地惹了几次祸让他伤脑筋解决?反正我们单独相处的时间越来越多，我们一块儿唱歌聊天，他总讲无数闻所未闻的故事给我听。

    那是我直到今天也不能忘怀的周末的夜晚，我和另外一个女同学跟他一起坐在河边唱歌(我们高中同学大都住校)。天晚了，大家站起来慢慢地往回走，女同学轻快地走在前面，而我们则充满默契地放慢了脚步。我把老师的手紧紧握在手心，眼里满是深情和惶恐的期待。老师停下脚步，忧郁地看着我，远处女同学的喊声传过来：“你们哪去了?常老师!常老师!怎么丢了?”常老师凝视着我，握住我的肩，我听见他的声音：“我得等你长大。

    幸亏那个同学是个心无城府的女孩子，我们支吾一下也就过去了。但我已经彻底昏了头了，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回去的。从此以后在班里我觉得自己和所有的同学都不一样了，我跟他有了秘密有了约定。

    暑假到了，他要回家了，我哭成了泪人，仿佛永远也见不到他了。真不知道这个假期是怎么过来的，终于捱到了开学。一天、两天、三天，物理课还是由过去的老师教，常老师没回来。我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根本无心上课。其实已经有很多同学忍不住向班主任打听了，班主任说，不知道。

    我疯了似地按他走前给我留的地址写信。很久很久，大约两三个月吧，他回信了，不过是给全班同学写的，说一些想念我们的话。他说因为工作关系，他不得不留在上海，他说他本来就是临时来代课的，让我们原谅他选择留在自己的“家”里，他欢迎我们去上海找他玩。我实在不甘心，为什么?为什么?我继续给他写信!他终于给我回信了，通篇是老师对一个学生的鼓励。没有找到我想要的一个字!

    这就是今生第一个我爱的人吗?不行!我请了病假，坐车去了上海；我很容易就找到了他的学校，可是我不敢进去，在学校门口逡巡，那该是他出来进去的必经之路。可是我从中午一点多一直等到下午六点也没见他的影子，我又饿又困，几乎要晕过去。后来，天下起了雨，门房的老人出来把我拉进传达室，他正在炉子上烤馒头片，我说我不吃，然后就趴在桌子上眼巴巴地盯着大门。在老大爷的一遍遍追问下，我告诉了他我要等的人。他说：“常先生啊！早回去了，你没看到吗?跟他太太一块打伞过去的，去家里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