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挺着

    “好好挺着！”第一次听到这句话时，我正在一家银行申请贷款。那年，我18岁，刚接到一所师范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当时，父亲正病重，已在床上躺了一年。弟妹还小，都在中学读书。于是，我这个长子便在万般无奈之下捏着村里开的证明到区银行去借钱。
    接待我的是位五十多岁、头发花白的老伯。他接过我的证明，略微一看，便抬起头细细地打量我。我心中不由惶惑起来，慌忙的我只穿了一条旧短裤和一件红背心，脚还赤着。良久，他才淡淡地说：“你就是那个才考上大学的？”我轻轻地“嗯”了一声，又低下头假装看自己的脚丫。老伯放下手中的证明，摸着花白的头发在窄窄的室内踱起步来。我慌了，心想这回准借不到钱。先前我曾听人说过，现在向银行借钱要先给红包再给回扣还要找经济担保人。可我哪有钱给红包给回扣，又能找谁做担保呢？我想伸手去拿回证明。因为我事先已想好，万一借不到钱，我便不去读书而去广东打工，我不相信我不能靠自己的双手来养家。
    “别动！”一声轻喝吓了我一跳。老伯慢慢走过来，轻按住我的手，问：“借多少？”“起码要三千元。”我知道自己的学费要两千，弟妹俩的学费至少要六百，便轻轻地说了。“三千元？能要这么多？”老伯惊疑地看着我。“是的，我们三兄妹都读书。”老伯便不再说什么，坐在桌边签写了一张发票。
    当我捏着一叠钱正准备走时，那位老伯突然走出来，站在我的面前，目光定定地看着我。他把手搭在我的肩上，用力摇了摇：“小伙子，千万要好好挺着，以后的日子还很长。”那时，正是八月下旬，天气很闷热。我望着屋外火辣辣的阳光，再看看手中的钱和那位老伯，眼泪便落了下来。
    进学校办好一切手续后，我便骑着一辆租来的单车“吱吱呀呀”地在城里转悠了几天。终于，我找到了两份打工的差事：替人守书摊和当家庭教师。书摊的摊主是个很和善的老头，他说他已经摆了近十年的书摊，现在准备不摆了，但听了我的境遇后便雇了我，说还想再摆几年。我照看书摊很是认真，时间久了，老头便夸我这样的人难得，准会有出息。可令我伤心的是，那个家教学生的母亲却很刁蛮，不管刮风还是下雨，她每次都要求我准时到达。而且不管自己女儿的学习基础如何，一定要求我将她女儿的成绩提高到某种程度。她还说拿了钱就得办事，就得办好事。委屈的我在一个雨后的中午与书摊的老头说起这事。老头听了，良久才抬起昏花的眼睛，说：“再忍一忍，挺一挺吧，以后的日子还很长呢！”没想到在这异乡，又一个萍水相逢的人对我意味深长地说出了这个“挺”字。我不禁暗下决心，一定要好好挺着。
    到我读大四时，父亲的病慢慢好了起来。这时弟妹也相继接到了大学录取通知书。那天，又是盛夏，我再次赤着脚冒着火辣辣的太阳去那家银行借钱。当时，我的贷款已达万元，银行的领导不想借了，让我到别处去想办法。我没说什么，我知道我无法可想。我找到了那位曾给我办理过贷款的老伯。他没说什么，只将我带到银行领导那儿，然后说借给他吧我担保。我鼻子一酸，眼泪再一次流了出来。我知道这万元的巨款若用我毕业后那三四百元的工资，就是还到猴年马月也不一定能还清，我更知道届时银行将会对提供担保的人采取一些措施。但没容我想下去，老伯便拉着我走了。他又一次摇摇我的肩说：“小伙子，好好挺着，以后的日子还长呢。”
    是的，以后的日子还长，我该好好挺着。两年前的某天，当我和弟妹一起还清最后一笔贷款时，这个信念又一次坚定起来。是的，不管日后的路途如何艰险，不管生活的风雨如何鞭打我稚嫩的双肩，我都不会妥协，我要选择坚强，好好挺着。